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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兰战争实质上就是北约和俄罗斯之间对于缓冲空间的争夺，一边要挤压、兵临城下，另一边要拒止、背水一战。双方的体量远不是冷战时期北约与华约的对比了：北约目前拥有30个成员国，总人口约9.4亿，总兵力350万人，军事开支占世界国防开支的70%以上（2021年美国一国就占39%）；俄罗斯人口1.46亿，兵力115万人，军事开支占全球的3.1%（仅有白俄罗斯一国提供直接支持）。

华约在1991年7月1日解散之后，一家独大的北约顿时失去了对手，但在冷战后和平发展成为主流的岁月里它并没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反而孜孜不倦地树立潜在对手，拱火地区危机，以维护自身存在的合法性，同时把欧洲各国捆绑在美国的战车上。

在不断吸纳前华约成员国参与东扩后，今天的北约已经从最初的12国扩充到30国，最新的成员国是2020年加入的北马其顿。欧洲44国除了5个永久中立国家（瑞士、瑞典、芬兰、爱尔兰和奥地利）、4个独联体国家（俄罗斯、白俄罗斯、摩尔多瓦、乌克兰）、2个前南斯拉夫国家（塞尔维亚和波黑）和6个城邦小国，其余国家都已加入。瑞典和芬兰目前正在申请，而且北约成员资格原则上对所有满足条件的欧洲国家开放。

> 当政治上的欧盟、金融上的欧元区、流动性方面的申根区和军事性质的北约交织在一起，欧洲的政治、经济、军事版图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一个地区。

随着成员越来越多，北约的组织机构和决策流程也越来越复杂，本文将整理剖析一下北约的军事机器是如何运作的，资料主要来自北约官网nato.int。

北约的建立基础

北约是一个政治军事联盟，其宗旨是通过政治和军事手段保障成员国的自由和安全。当危机发生时如果外交努力失败，北约将根据《北大西洋公约》第5条或在联合国的授权下展开军事行动以进行危机干预。

《北大西洋公约》由12个创始成员国于1949年4月4日在华盛顿签署，因此亦称为《华盛顿条约》。公约是北约组织成立的基础，其理念来自《联合国宪章》第51条，即独立国家拥有单独或集体防御的固有权利。

> 美国国务卿艾奇逊代表美国签署公约，杜鲁门总统和巴克利副总统在他身后见证了这一刻

公约本身非常简短，只有14项条款，正文1127字。核心思想是第5条规定的集体防卫原则，任意成员国受到攻击，其他成员国将立即做出反应。该条款被理解为：根据集体自卫权，各成员国武装力量无需得到本国政府的授权即可自动参战，不过直到2001年的911事件才第一次被触发启用。

> 美国国家档案馆收藏的《北大西洋公约》原件第4、第5条，左侧是英语，右侧是法语

北约成立73年来尽管国际安全环境不断变化，原始条约从未被修改过，它的设置也充满了灵活性，每个成员国可根据其能力和实际情况解读并实施条约规定的各个条款。

北约的标志在成立4年后的1953年10月14日才被确认，四角星寓意引领大家循序正确道路走向和平的罗盘，圆圈代表当时的14个北约成员国团结一心，深蓝色背景代表大西洋。

北约的政治体系

北约的运作构架分为政治和军事两个并列的体系，共同向全体成员国负责。

在政治体系中，每个成员国都会向位于比利时布鲁塞尔的北约总部派出常驻使团，团长为特命全权大使级代表，代表本国政府参与北约的磋商和决策过程。

> 位于布鲁塞尔东南部的北约总部，左下角（北侧）是2017年5月25日投入使用的新总部，耗资11亿欧元，可容纳3800名工作人员，右上角（南侧）是1967年因法国退出北约从巴黎迁出而匆忙建设的老总部

北大西洋理事会（NAC）是北约的政治决策机构，监督和北约盟国安全问题相关的政治、军事活动，在北约内部具有最高权威。理事会由北约秘书长担任主席，每个成员国拥有一个席位。理事会基于下属委员会提供的报告和建议进行讨论和磋商，所有决策都是以协商一致的方式作出，代表所有成员国的集体意志（而非欧盟那样的55%有效多数表决制）。

理事会每周至少召开两次会议，通常由常驻代表出席，每周二进行非正式午餐会讨论议题，每周三召开决策会议，如有需要或者碰到突发事件也可以随时召集临时会议；每年举行两次外交部长级会议、三次国防部长级会议，不定期举行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参加的首脑级会议。

> 理事会会议现场，常驻代表席位按国家字母顺序排列

和北大西洋理事会并列的还有一个核计划小组（NPG），级别相同，负责审查、讨论、制定北约核防务政策，监督核军备控制和核扩散等更广泛的议题。所有成员国不论是否拥有核武器都是该小组成员，唯一例外是决定不参加的法国。核计划小组的主席也是北约秘书长，通常由各国国防部长出席。

在这个两个政治决策机构之下设立了很多专业下级委员会，涵盖政治、技术、运营的方方面面，所有成员国都向各级委员会组织派驻代表，集体决策的原则同样适用于每一个层级。

在2010年北约机构改革之后，目前向北大西洋理事会报告的下级委员会共有21个，包括常驻副代表委员会、政治委员会、国防政策和计划委员会、标准化委员会、后勤委员会、公共外交委员会、综合防空与导弹防御政策委员会等。另外还有4个双边对话机构，分别是欧洲-大西洋伙伴关系委员会、北约-俄罗斯理事会、北约-乌克兰委员会和北约-格鲁吉亚委员会。

为了满足成员国在采购、后勤支持、信息化等领域的集体要求，北约在2012年成立了4个附属机构：北约通信和信息局（NCIA）、北约支持和采购局（NSPA）、北约科技组织（STO）和北约标准化办公室（NSO）。

在政治和军事体系之间设立了北约秘书长，是北约最高文职官员，负责指导北约内部的协商和决策过程，监督决策的执行。秘书长是北约首席发言人，同时兼任所有主要委员会的主席，并领导北约总部的国际工作人员，向各国北约常驻使团提供建议、指导和行政支持。

秘书长任期4年，由成员国政府提名，全体同意后可连任。现任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是前挪威首相，并没有任何军队背景，2014年10月1日就任并连任第3届，今年届满后任期将再次延长一年，之后回挪威接任央行行长。

北约的军事体系

北约的军事属性大大超过政治属性，军事体系的复杂程度也比政治体系高很多。

各成员国向北约总部派出常驻军事代表团，团长通常是少将或中将军衔，代表本国国防部长，没有军队的冰岛由一名文职官员代表。

【 军事委员会 】

北约的最高军事机关是军事委员会（MC），负责向北大西洋理事会和核计划小组提供军事政策和战略构想方面的建议，亦将政治决策转化为军事行动方针，制定交战规则，是政治决策和军事行动之间的纽带，也是北约决策过程的重要组成部分。

军事委员会名义上由成员国国防部长组成，实际由各国军事代表团团长代为出席，委员会主席是北约军事事务的最高发言人，向下属的国际军事参谋部主任和北约战略指挥官发出指令和指导。现任军事委员会主席是来自荷兰的罗伯特·鲍尔海军中将（荷兰海军最高军衔，相当于美军的四星上将），他担任过“德鲁伊特”号护卫舰舰长、海军计划总监、国防部副部长和国防部长。

军事委员会下设执行机构国家军事参谋部（IMS），负责准备北约军事事务的评估、研究文件，向相关军事机构传达军事决策。国家军事参谋部由一名中将主任领导，下设五个部门：情报部、作战与计划部、政策与能力部、合作安全部和后勤与资源部。

【 北约指挥结构 】

在军事委员会和国家军事参谋部之下设有两个战略司令部：盟军作战司令部和盟军转型司令部，从这一级开始才是北约军事系统的具体指挥结构（NCS）。

盟军作战司令部（ACO）负责北约盟军军事行动的规划与执行，它的结构相当复杂，分为战略、战区和战术三个层级，每一层级都设有若干总部和支持单位，指挥控制下辖的联合部队。

战略级指挥总部：欧洲盟军最高司令部（SHAPE）。过去北约的军事指挥部门分为欧洲盟军司令部和大西洋盟军司令部，分别负责欧洲本土和大西洋海区的作战指挥。2003年北约大规模改革中两个司令部合并，统一指挥北约部队在全球的军事行动，但SHAPE的名称被保留，大西洋盟军司令部的一部分重组为盟军转型司令部。

SHAPE于1951年在法国巴黎凡尔赛镇成立，1967年搬迁到比利时蒙斯以北的卡斯托镇。

> 欧洲盟军最高司令部蒙斯总部

盟军作战司令部的指挥官是欧洲盟军最高司令（SACEUR），传统上由美军四星上将担任，同时兼任驻欧美军司令部司令。首任司令为艾森豪威尔五星上将，副司令是蒙哥马利陆军元帅，现任司令（第19任）是美国空军上将托德·沃尔特斯，他的飞行时数超过5千小时，飞过F-15C、F-22、OV-10和A-10，历任第19战斗机中队中队长、第325战斗机联队联队长、第12航空队司令、美驻欧洲/非洲空军司令和北约盟军空军司令等职。

在2010年11月举行的北约里斯本峰会上决定展开冷战以来最大规模的机构改革，主要司令部从11个削减到6个，即3个战区级联合部队司令部和3个战术级兵种司令部。

战区级联合部队司令部：在荷兰布伦苏姆、意大利那不勒斯和美国诺福克设有三个常设的联合司令部，分别对应北欧、南欧和大西洋三个作战区域。

布伦苏姆联合司令部过去负责中欧战区，下辖驻西德莱茵达伦的北方集团军群、海德堡的中央集团军群和拉姆施泰因的中欧盟军空军2个军。2000年位于挪威科尔索斯的北欧盟军总部撤销后被重新指定为北欧盟军区域总部，2004年更改为现名以取消区域限制，增加军事指挥结构的灵活性。该司令部司令大部分都由德国陆军将领出任，现任司令为约尔格·沃尔默上将，他担任过特种作战师师长、德荷第一军参谋长和德国陆军总监（司令）。

> 布伦苏姆联合司令部

那不勒斯联合司令部于2004年从南欧盟军区域总部改制而来，负责南欧和地中海区的联合作战，现任司令为美国海军上将罗伯特·伯克，他是一名资深潜艇军官，担任过洛杉矶级“汉普顿”号艇长、第6舰队副司令、海军作战部副部长。

冷战结束时该司令部下辖3个意大利军、3个土耳其军、1个希腊军、盟军南欧空军2个军、盟军南欧海军和美国第六舰队。

> 那不勒斯联合司令部新楼

诺福克联合司令部是在2018年新设立的，指挥官由美国第二舰队司令兼任，副指挥官来自皇家海军，旨在统一指挥北约在大西洋的持续作战行动，维护战时欧美之间的海、空运联系，应对俄罗斯不断增大的威胁。该司令部在2020年9月才达到初始作战能力，2021年实现全面作战能力。

现任司令是美国海军中将丹尼尔·德维尔，他是毕业于Topgun的F/A-18飞行员，在12艘航母上部署过，F/A-18飞行时数超过3800小时，执行过75次战斗任务，担任过第8和第17航母舰载机联队司令、“罗斯福”号航母打击群司令、第6舰队参谋长。

> 2021年5月举行的“坚定捍卫者21”演习第一阶段（海上实兵演习）是诺福克联合司令部成立后指挥的第一个大型北约演习，重点演练对跨大西洋航线的保护，北约各国共派出19艘军舰参加，包括“伊丽莎白女王”号航母

每个联合司令部都可以规划、组织、实施一场战区级联合军事行动，既可以是在本战区内部，也可以联合特遣部队总部的形式进行前沿部署，最长部署时间为一年。

当进行前沿部署时联合司令部一次只负责一项作战行动，不过联合司令部下辖未进行部署的部队可以支持其它方向的行动与任务。处于非部署状态的联合司令部也将协助在战区部署的司令部展开支援、培训、轮换准备等工作。

战术级司令部：土耳其伊兹密尔盟军地面司令部、英国诺斯伍德盟军海上司令部和德国拉姆施泰因盟军空军司令部，分别为上述三个联合部队司令部提供可部署的本军种任务规划、指挥控制能力和技术支持，同时也是北约内部本军种相关业务的主要顾问，为转型和发展提供专业建议。

伊兹密尔地面司令部成立于2012年底，前身是盟军东南欧联合司令部，2013年北约陆军下属的海德堡司令部和马德里司令部撤销后两者的职权被合并到伊兹密尔司令部中，成为单一的军种司令部。地面司令部负责北约陆军部队的战备、标准化、协助作战能力建设，为盟军提供陆战规划、协调和指挥控制能力，现任司令是美国陆军中将罗杰·克劳提亚，他曾担任过第3步兵师第1旅旅长、陆军训练中心司令、非洲司令部参谋长和美国陆军非洲/南欧特遣部队司令。

土耳其早在1952年就加入了北约，对北约体系的理解和熟悉程度远超新加盟的东欧诸国，它是欧洲盟国中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也是位置最东的国家。在北约多次东扩后唯一的陆上威胁就来自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将陆军军种司令部设立在这个桥头堡上显示出北约战略重心向东倾斜。

> 2016年4月28日，来自北约20个国家约3万名士兵（其中1.39万为美军）参加了在波兰举行的“巨蟒2016”演习，图为丹麦陆军的豹2A5DK和美国陆军的M1A2。所有参演部队均由伊兹密尔地面司令部指挥，而不是设在克拉科夫的波兰陆军司令部。

诺斯伍德海上司令部过去是东大西洋司令部，2004年后和那不勒斯海上司令部共同担任北约海上行动的指挥任务，机构改革后两个司令部合二为一，现任司令是英国海军中将凯斯·布朗特，他担任过“海洋”号直升机母舰舰长和皇家海军舰队航空兵司令。

该司令部下辖4个常设的海上战斗群：第1和第2常设海上集群 (SNMG1/2) 各自下辖4-6艘驱逐舰或护卫舰，由各国海军抽调轮流派驻，担任北约海军的快速反应部队；第1和第2常设扫雷集群（SNMCMG1/2）则是水雷战快速反应部队，通常由3-6艘布/扫雷舰组成，分别负责东大西洋和地中海地区的水雷战行动。

> 2022年3月9日，第1常设扫雷集群编队在挪威Geranger峡湾参加两年一度的“寒冷反应”演习

拉姆施泰因空军司令部在总部设有空中警备、弹道导弹防御、北约预警机部队和盟军地面监视部队的作战中心。司令部工作人员超过500人，战时增加到620人，司令为美国空军四星上将，副司令由法国和英国中将轮流担任，现任司令为杰弗里·哈里根上将，他兼任美国驻欧洲和非洲空军司令，在F-22、F-15C和MQ-1无人机上拥有超过4100飞行小时。

空军司令部下辖两个联合空战中心（CAOC），德国于德姆中心监管阿尔卑斯山脉以北的北欧和波罗的海空域，和平时期有185名工作人员，战时增加到190人，指挥官由德国和比利时空军将领轮流担任。西班牙托雷洪中心监管阿尔卑斯山脉以南的南欧和地中海空域，编制和于德姆中心相同，指挥官由西班牙空军中将担任。

> 2014年6月17日，英国皇家空军的“台风”FGR4战斗机在执行“波罗的海领空警备”任务时拦截俄罗斯空军7机编队中的苏-27

两个中心都由两个部分组成，一部分是静态防空中心（SADC），负责空情警戒，每天可以无缝覆盖监控全欧洲上空多达3.5万个空中目标，当发现不明身份或具有潜在威胁的空中目标后将向指定空军基地下达出击命令，值班的快速反应截击机部队将紧急升空目视查证确认目标身份。第二部分是可部署空战中心（D-AOC），负责制定作战计划、协调监督作战行动的实施。

> 德国于德姆联合空战中心

在意大利波乔雷纳蒂科设有一个可前沿部署的空中指挥与管制中心（DACCC），它的任务是为北约部队的全球作战提供侦察、防空和空中管制能力，由三个部分构成：第一部分是可部署的空中管制中心+空中图片制作中心+传感器融合站（DARS），负责空战管制、地对空导弹防御、空中交通管制、区域航空侦察、航空图片制作等战术功能；第二部分是和联合空战中心一样配置的D-AOC可部署空战中心；第三部分是可部署传感器分部，提供防空雷达探测和被动电子支援对抗能力。

整个中心的设备和295名工作人员可以进行全球部署并展开长期的24/7不间断作业，还具备拆分同时支持两项作战行动的能力。

盟军转型司令部（ACT）负责北约的国防规划和发展变革，定义未来军事环境，识别机遇和挑战，优化北约的指挥结构，开展教育和培训，开发网络战、太空战、人工智能等前沿科技，确保北约能够有效面对当前和未来的挑战。

ACT总部位于美国弗吉尼亚州诺福克，拥有750名工作人员，下设4个局：战略政策和规划局、能力发展局、联合部队发展局和资源管理局。

现任司令是法国空天军上将菲利普·拉维尼，他是一名幻影2000飞行员，在前南斯拉夫和伊拉克上空执行过50多次作战任务，担任过战斗机中队长、航空旅旅长和法国空军参谋长。

ACT下辖3个专业中心：

挪威斯塔万格联合作战中心在指挥层面训练盟军部队，主要是北约反应部队总部和下属机构总部的人员以及北约新成员和伙伴国家的相关人员。

波兰比得哥什联合训练中心在战术层面对盟军和伙伴国家的作战部队提供联合训练，优先培训北约反应部队的各级指挥人员，以确保他们能够在轮换部署期开始时达到北约作战标准。

葡萄牙孟山都联合分析与经验教训中心的主要作用是根据从作战、训练、演习和试验中汲取的经验教训，通过转型加强北约内部概念、条令和能力的持续改进。该中心对真实的军事行动、训练、演习以及北约新概念开发、实验进行分析，并负责建立和维护经验教训数据库。

除此之外ACT还全面负责北约教育和培训设施的管理，包括北约国防学院、北约学校、北约海上拦截作战训练中心等。

下篇将介绍北约的兵力结构和作战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