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为了生存,1992年我在海口干了糊涂事》
九十年代海口的房地产事业如火如荼,豪气的老板们在酒店消费一掷千金,形形色色的人伺机捞取钱财,我如同浪潮中的一粒极细小沙子,不由自主地漂漂浮浮。
一开始我就被孤立:除了城乡差别,我还成了她们眼中的间谍
酒店包食宿,商品房套间,四人一间,八人一套,上下铺,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伙食也好,物资条件比我以前打工的台资厂有天壤之别,我满心欢喜,没几天却发现自己被其它收银员孤立了,真是莫名其妙。
我们收银员共有二十多人,据说第一批都是从某省城招的,最不济的也是县城的,清一色青春美少女,身高都在160CM左右,当初的录用比例十分之一不到。
在我这个乡巴佬眼里,她们一个比一个漂亮。
太漂亮的女孩总会有很多去处,所以我才有了机会来到这里补缺,但就像是混进天鹅群里的丑小鸭。
尽管我尽量不表现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毕竟差是城乡两个世界的生物,日子久了,差别是显而易见的。
她们嘲笑我没吃过牛肉串。
她们嘲笑我不会化妆,不知道那些瓶瓶罐罐,不知那些各式小刷子是干什么用的。
我有一次特别纳闷:又没见她们几个画眼线,怎么天天跟画了似的?她们也不告诉我那是纹的眼线,隔了一年多之后,我才知道眼线包括眉毛都是可以纹上去的。
这些善意的嘲笑我可以接受,她们也不会太过份。
我以为城乡差别、见识差异是她们孤立我的原因,其实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原来她们是错把我当成了孙姨安插进来的间谍了,成了她们玩单的障碍。(玩单就是通过作弊的手段把酒店的钱玩到自己钱包里去)
财务部经理孙姨也是农村出身,加上我是她招进来的,平时对我挺照顾的,其它几个收银员背地里说我是孙姨的人。以讹传讹,我是巴不得有这样一个靠山,可惜我跟孙姨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我看不惯李燕,尤其是她抽烟的候,我甚至觉得她就是一个三观不正的坏女人。
酒店有餐厅,客房、舞厅,KTV、咖啡厅、美容美发,每一处都要安排收银员收钱,每隔一段时间轮岗一次。
在她们的戒备中,我努力地学习收银机的使有方法,练点钞的技术,学习用信有卡结账,虽然被她们排斥,但学习的乐趣、生活环境的改善还是令我快乐。
收银员当中有几个极爱打扮,其中有一个叫李燕的,把自己化妆得很漂亮,还抽烟,她自己说每个月买化妆品都要上千元。她有BB机(也叫叩机),BB机可是那个年代有钱的人配置,别人找你,先用公用电话打到服务台,请呼*****,也可简单留言。你收到信息后找公用电话打过去,在公用电话那头等待的人就可以跟你通话。
BB机是那个时代最牛的移动通迅设备,男人会把它别在腰带上最显眼的位置,有个BB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但要不要收服务费,我现在还真记不清了
。
李燕的BB机经常“BB”,好像声声都在替它的主人炫耀她与众不同,她花钱如流水,说她父亲是当官的,还经常吹嘘家里条件多好,又寄了多少多少钱给她。好像她来这里工作不是为了挣钱而只是好玩,我当时就想不通,要玩哪里不好玩,非要到这里,有病!等着,总有揭穿你的一天。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那时候流行喝扎啤,吧台的酒水员从扎啤机里直接打到啤酒杯里,再送给客人饮用,扎啤避免了啤酒与空气的接触,听说味道更醇厚些,很受客人们的喜欢。
我跟李燕被分配在餐厅收银,以她为主,每天下班前要跟酒水员对厅装和瓶装饮料的数量,酒水员卖了多少饮料,我们就要收多少瓶饮料的钱,谁出错谁赔,只有扎啤不好对,通常是不对单的。
李燕有几次等客人走了之后又把收银单撕掉重打,这引起了我的怀疑,有一天中餐时间,我暗中记下那天卖出去20份扎啤,可我把每张收银单卖出的扎啤加起来却只有17份,三份扎啤是75元,我没动声色。
第二天晚餐,我多了个心眼,以整理单据为名,暗中把每张卖过扎啤的收银单的单号记了下来,并且记下对应的扎啤数量,她以看不清为由,又把几张单子重打了,我把她重打的单子拿过来仔细看了下,果真没扎啤那项了,她收了客人的钱放进了自己的腰包,这次是5扎,金额是125元。
我这算是敲诈吗?
我不能容忍别人老把我当个傻子,我把证据抛出来,她怕闹大,咬着嘴唇承认了。
我们住的公寓离酒店有800米的样子,平时都是走路上下班,走在路上我们俩人都很沉默,气氛有点尴尬。
李燕先打破沉默:“我总共就干了这么一次,你要去告诉孙姨的话我也没办法,大不了走人
”
我不接话,看她怎么说
又沉默了几分钟,她把三张百元的钞票递给我,说“我只有这三百块了,你拿着吧”
我没有推辞,钱这东西诱惑力太大了。我需要钱还给桃初,他要还高利贷。
差不多同样的方法,另一个收银员给了我四百。她是前台收银的,客人在大堂消费饮料,她把钱收偷偷玩进自己的腰包,然后去对面小店买了补上,有一倍的差价。
那时候没有百度可以搜索我这种行为叫什么,我叫它敲诈吧,我发誓,我没有玩过单,因为没那个胆量,我也想搞点钱,但害怕被发现后炒鱿鱼,玩单被炒的人是拿不到押金的,那样得不偿失。
不义之财来得快,去得更快。
一个月试用期很快就过去,我也能单独工作了,作为正式的收银员,我被安排在大堂结算房费。
有一天来了两个穿着拖鞋的年轻人,说要住宿,预交一天的房费,其中一个拿了一张面值1000元的外币,说是美元,当1000元人民币押着。
我当时不能确定是不是美元,拿着它左看右看,还打电话去财务部想确认一下,电话响了好久也没人接听,当时正值晚餐时间,可能他们都去吃饭去了。
这时,一位带长沙口音的女客人正在前台,她昨天入住的酒店,她拿了这张外币看了看说“这是真的,美元一块抵一块人民币,划算,我手上没什么现金,又马上要飞回长沙了,要不然我想换一些美元。“
也不知什么原因,我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那两个人拼命摧我快点办,慌乱之中,我竟相信了那个长沙女客人,收下这张外币,找了700元人民币给那个年轻人。
随后,那个年轻人又拿出好几张同样的外币想换人民币,被我拒绝了,应该是直觉救了我吧。
两个年轻人说先去外面吃点东西再来拿房卡,我心里忐忑不安,等到晚上八点钟还他们还没来取房卡,那个长沙女客人已经退房走了,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晚上9点钟下班后我回到宿舍找出纳小娟,说出了我的疑惑,让她明天帮我看下那张外币。
第二天上午,出纳小娟特地来找我
她说:“我也不能确定这张外币是什么钱,刚好今天要去银行存钱,就带着它去银行,到柜台员找人辨认,柜台的人说这是一张秘鲁币,钱是真的,但这个版本已经作废了,现在就等于废纸一张,银行的人还说有好几家酒店收到了这样的钱,公安机关正在追捕诈骗团伙。”
我听到这消后,有一种天昏天暗的感觉,差点没站稳,接着又呆了一阵子,心跳加速,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作为一个新人,刚过试用期就出这种事,会不会被开除?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不能就这样没了,既使能留下来,让别人会怎么看?
稍稍冷静之后,我决定自己赔这笔钱,因为不管是幸灾乐祸的还是同情的眼神,我都不愿意看到。我愿意看到赞赏与佩服。
我退掉骗子开的房,因为他们根本就没住,我拿回押金300元,跟那700元不义之财加在一起,交给了出纳,换回了那张秘鲁废币,并请求她不要跟孙姨说起这件事,小娟是个诚实的人,她果真没跟孙姨说。
有的同事知道我爽快地赔了700元,没有觉得我可怜,他们反倒认为我豪气。
我在孙姨面前耍了点小聪明
有一天,孙姨叫我去她办公室一趟,我隐约猜到她要问我什么事。
她问我:“小唐,工作熟悉得怎么样了,生活还习惯不?”
我回答:“谢谢孙姨关心,我学得差不多了,生活上也很习惯,比我以前的住宿条件好多了”
为了表现思想纯洁,也为了表达对孙姨的忠诚,我抖了点小料:“就是有些客人买单时不要的零头,我们没交上来”
孙姨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这个我知道”
“跟其它收银员关系处理得怎么样”
我说:“还行,她们都挺照顾我的”
孙姨:“有没有发现她们异常行为,比方说把收过钱的单撕了重打?”
我回答:“我做酒水核对工作,没注意到”
孙姨:“我是要培养你的,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告诉我”
我回答:“谢谢孙姨,我会的”
孙姨:“年轻人要勤奋好学,听说你进步很快,有时间可以看看财会方面的书,在海口这个地方,做收银员是吃青春饭,会计工作是越老越吃香”
我对个别收银员玩单的事只字不提,因为我也得了700块钱,无法预测说出去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需要这份工作,需要稳定下来攒些钱去还欠桃初的钱,去赎回在江城那里的手镯,那是奶奶留给的念想,还要去学点谋生的技能,这都需要钱。
十多天后,孙姨因老公中风,辞工了,王经理接替她的工作。
王经理是个狠人,针对收银员玩单这件事,明察暗访了好几天,寻一个机会把玩单的李燕逮了个正着,当场开除,起到了杀鸡敬猴的效果,没人敢玩火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真的不是我告的密,你们别怀疑我。
后来听人说,李燕的父亲就是个工人,不是什么当官的,还听说她傍了大款,成了富婆,但我一点都不羡慕。
下篇再续
我是三姨,有许多你想听的故事,关注我,带你走近九十年代打工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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