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并和火拼一样吗,火拼?

火并王伦”是《水浒传》中的名篇,笔锋锐利,情节激荡,在后世文艺影视作品的渲染下,这一脍炙人口的经典桥段遂深入人心。

由于火并事件中的人物形象善恶分明,因此读者往往对林冲的行为击节赞叹而对王伦的下场嗤之以鼻。实际如果抛开个人情感与主角光环,可以发现林冲的秉性并不比王伦强出许多。

从书中的诸多线索来看,林冲的性格中存在极端卑劣的一面,他在爱妻受辱时不敢向高俅父子寻仇,反而迁怒地位较低的陆谦,反映出畏强凌弱的一面;他在刺配途中不顾恩义出卖鲁达,又反映出自私自利的一面。金圣叹点评林冲“又毒又狠”,可谓精洽。

有鉴于此,在梁山火并中,众人之间的道德水准实无本质差别。晁盖一行仰仗武力,鸠占鹊巢自不必言;杜迁宋万为求自保,改换门庭亦属可笑。至于两位主角的表现更是不遑多让:王伦无疑系伪君子,林冲则近乎于真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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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冲的畏强欺弱与自私自利

着手分析“火并王伦”之前,必须要正视林冲性格中的负面因素,唯有如此才能理性客观地看待这一人物的行为动机。

林冲是个豪杰不假,但他的性格存在明显缺陷,其一是畏强欺弱,其二是自私自利。

(1)畏强欺弱

林冲登场时奴性极强,对权势人物存在近乎扭曲的敬畏之心,甚至因此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反映在行动中便是怯大压小、吐刚茹柔。

举例而论,“花花太岁”高衙内曾多次调戏甚至试图奸淫林娘子,但林冲对衙内却始终不敢造次,乃至挥出的拳头停在半空,“认得是本管高衙内,先自手软了”。

(林冲)恰待下拳打时,认的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子(指养子)高衙内……先自手软了。–《水浒传 第七回

在高衙内设计逼奸林娘子的剧情中,林冲虽在事后暴怒,却只敢“把陆虞候家打得粉碎”,之后“拿了一把解腕尖刀”找陆谦拼命,还“一连等了三日”。

(林冲)问娘子道:“可曾被这厮点(玷)污了?”娘子道:“不曾。”林冲把陆虞候家打得粉碎。–《水浒传 第七回》

火并和火拼一样吗,火拼?

林冲把陆虞候家打得粉碎

林冲此举貌似爱妻心切,实际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人人皆知那陆谦乃是衙内的走狗,始作俑者非是陆谦,而是衙内。但林冲却根本不敢将斗争矛头指向衙内,而只敢拿陆谦出气。其原因无外乎衙内位尊,而陆谦位卑。

林冲欺软怕硬、审时度势的秉性在此事件中表现得尤为露骨,令人目瞪口呆。

引申而论,林冲初入梁山时对王伦这个“不及第的秀才”毕恭毕敬,屡受刁难却始终不敢造次,原因亦在于此。彼时的林冲孑然一身,孤掌难鸣,因此不得不隐忍未发。而晁盖一伙上山之后,改变了梁山的势力格局,林冲遂借机发难,公报私仇。

王伦道:“与你三日限。若三日内有投名状来,便容你入伙;若三日内没时,只得休怪。”林冲应承了,自回房中宿歇,闷闷不已。–《水浒传 第十一回》

林冲永远懂得站在强者一边:王伦得势时他便忍气吞声,晁盖得势时他就敢手刃旧主,宋江得势后他又继续追随新主,任由时局变幻,他却能始终维持不坠。

不得不说,林冲是个聪明人,只不过这种“聪明”更近似生存智慧,甚至是以牺牲尊严底线为代价。

(2)自私自利

林冲发配前夜,特意立下休书与发妻张氏离异,张氏则哭诉“我不曾有半些儿点污,如何把我休了”。可见林冲休妻并非因为张氏不贞,亦非源自夫妻不睦,而是另有隐情。

那娘子听罢,哭将起来,说道:“丈夫!我不曾有半些儿点污,如何把我休了!”林冲道:“娘子,我是好意,恐怕日后两下相误,赚了你。”–《水浒传 第八回》

从书中的诸多伏笔来看,林冲休妻的真实目的恐怕是自保图存。

林冲刺配之后,衙内多次遣人向张家“威逼亲事”,可知他并非仅想与林娘子做露水夫妻,而是欲纳林娘子为妾,实现长期占有的目的。因此林冲如果不肯休妻,势必会得罪高氏父子,那他在牢城营中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小喽罗还寨说道:“直至东京城内殿帅府前,寻到张教头家,闻说娘子被高太尉威逼亲事,自缢身死,已故半载。”–《水浒传 第二十回》

了解到这一背景,再回顾林冲休妻时所谓的“任从改嫁,永无争执”、“我是好意,恐怕日后两下相误”,便愈发凸显出林冲的虚伪。他这一纸休书,无异于送羊入虎口,替高衙内合理合法地占有张氏提供了无穷便利。反倒是张氏性格贞烈,不屈而死,又愈发反衬出林冲的卑劣灰暗。

林冲自私个性的另一处佐证,便是出卖好友鲁达。

鲁达在林冲刺配途中仗义相助,救了对方性命;林冲却在鲁达离去之后主动向恶吏董超、薛霸透露出此人乃是“东京大相国寺”中“倒拔垂杨柳”的大和尚,直接坐实了董、薛二人的猜想,导致鲁达无法在汴京继续生活,被迫亡命江湖。

薛霸道:“我听得大相国寺菜园廨宇里新来了个僧人,唤做鲁智深,想来必是他。”–《水浒传 第九回》

林冲道:“这个直得甚么?相国寺一株柳树,连根也拔将出来。”二人(董超、薛霸)只把头来摇,方才得知是实。–《水浒传 第九回》

火并和火拼一样吗,火拼?

相国寺一株柳树,鲁达连根也拔将出来

鲁达舍命相助,林冲却背信弃义,如此行径令人出离愤怒。更不必说,鲁达离去后,林冲立刻奴性发作,故态复萌,“让两个公人上首坐了”,自己则甘愿伏低做小。

(鲁达)提了禅杖,叫声:“兄弟保重。”自回去了……三个人入酒店里来,林冲让两个公人上首坐了。董、薛二人,半日方才得自在。–《水浒传 第九回》

那两个公人之前在鲁达的棍棒调教之下,“各自要保性命,只得小心随顺”,甚至主动承担起“打火做饭”的任务;结果鲁达一走,二人骤然受到林冲的礼遇,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以至“半日方才得自在”。

(鲁达)讨了一辆车子,林冲上车将息,三个跟着车子行着。两个公人怀着鬼胎,各自要保性命,只得小心随顺着行。–《水浒传 第九回》

施耐庵这番精妙老练的描写,一方面刻画了林冲的自私自利,另一方面也暗合林冲“畏强媚上”的卑劣个性。

如何看待王伦对待林冲的态度

林冲在行凶时曾大骂王伦“笑里藏刀,言清行浊”,貌似义正辞严,直抒胸臆;实际乃是掩饰其以下犯上的回护之语,更加反映出林冲弑主时的心虚。

林冲道:“这是笑里藏刀,言清行浊的人!我其实今日放他不过!”–《水浒传 第十九回》

王、林二人的矛盾,始于林冲上山时王伦不欲收留,这也是林冲发难的借口。其实客观来看,王伦对待林冲不甚友善固然属实,但按林冲落草前的境遇而言,王伦做得其实也并不算太坏,总算顾及了起码的江湖道义。

彼时的林冲“烧了大军草料场”(实乃陆谦、富安所为),杀了沧州牢城营的差拨与东京殿帅府的虞候,惹下了泼天大案,被州府衙门画影图形四处缉捕,可谓危在旦夕,逃遁无所。

州尹大惊,随即押了公文帖,仰缉捕人员将带做公的,沿乡历邑,道店村坊,四处张挂,出三千贯信赏钱,捉拿正犯林冲。–《水浒传 第十一回》

就连一贯以“招接天下往来好汉”闻名的柴进,也不敢久留林冲,而是写下书信打发对方去梁山安身。可见当时的林冲确实是块儿烫手山芋,瘟神一般被人避之不及。

柴进乃系前朝皇族,还有“太祖武德皇帝敕赐”的“誓书铁券”,如此身份都庇荫不住林冲,何况王伦这样一个“没十分本事”的落第秀才?

因此王伦初见面时欲打发林冲离去,本系人之常情,并无不妥。彼时的梁山家小业小,“粮少房稀”,根本无力收留林冲这样一个重案在身的巨犯。一旦收留林冲,很可能激怒高俅与沧州府尹,引来官军围剿,自陷大祸。

(林冲)坐在交椅上大喝道:“你前番我上山来时,也推道粮少房稀。今日晁兄与众豪杰到此山寨,你又发出这等言语来,是何道理!”–《水浒传 第十九回》

火并和火拼一样吗,火拼?

前番林冲上山来时,王伦推道粮少房稀

至于王伦的另外一层顾虑,便是梁山的头领杜迁、宋万等人“武艺也只平常”,担心镇不住林冲这个外来和尚,“倘若被他识破我们手段,他须占强”。

我(指王伦)又没十分本事,杜迁、宋万武艺也只平常。如今不争添了这个人,他是京师禁军教头,必然好武艺。倘若被他识破我们手段,他须占强,我们如何迎敌?–《水浒传 第十一回》

王伦这一层顾虑固然有小人之心的色彩,但却意外精准,与剧情发展完全一致。在晁盖一行上山之后,林冲一改常态,日渐跋扈,乃至破口詈骂,手刃旧主,真印证了王伦的预判。

其实王伦虽然为林冲入伙设置了诸多障碍,还一度试图引入杨志来制衡林冲,但总归算是接纳收留了对方,给了林冲一个遮风避雨的歇脚处。

假设王伦当时坚持不肯收留林冲,那林冲必然死路一条。实际王伦当时已经做好了得罪柴进的准备,他暗忖“(若拒绝林冲)柴进面上却不好看”,但“如今也顾他不得”。可见柴进虽是梁山的幕后金主,但对王伦等人的约束力也十分有限。

王伦动问了一回。蓦然寻思道:“……发付他(指林冲)下山去便了,免致后患。只是柴进面上却不好看,忘了日前之恩,如今也顾他不得。”–《水浒传 第十一回》

柴进道:“是山东济州管下一个水乡,地名梁山泊……三位好汉(王伦、杜迁、宋万),亦与我交厚,尝寄书缄来。”–《水浒传 第十一回》

柴进其人,虽有重名却徒具虚誉,他对待江湖好汉貌似热情,实际不过是叶公好龙。他识人不明,贤愚难辨,怠慢武松这般英雄,却宠信洪教头这般庸才,可知在收养诸多亡命的表象之下,潜藏的乃是东施效颦般的自娱自乐。

众人只是嫌他(指武松),都去柴进面前告诉他许多不是处。柴进虽然不赶他,只是相待得他慢了。–《水浒传 第二十三回》

林冲起身看时,只见那个教师(洪教头)入来,歪戴着一顶头巾,挺着脯子,来到后堂。–《水浒传 第九回》

从后文剧情看,晁盖一伙设计杀死与柴进“交厚”的王伦,导致梁山易主,柴进在事后并未加以谴责,可知他对梁山的影响力和控制欲也并非如想象中大。因此即使是王伦这般人物,也完全可以不顾柴进的书信人情,将林冲打发下山。

了解到上述背景,再抛开个人的情感好恶,可以发现在“林冲落草”事件中,王伦虽然显得小器虚伪,但总归遵守了起码的江湖道义,事后也并未继续与对方为难。反倒是林冲,由于受惠时遭到些许刁难,便忘恩记过,伺机报复,委实令人寒心。

火并王伦的内在逻辑

林冲在杀害王伦时虽然义正辞严地寻觅了诸多借口,但真实目的仅有一个,就是报复其被怠慢刁难的耻辱。

追根溯源,林冲此举乃是其卑劣性格的外在体现,即畏强欺弱,自私自利。

以下通过诸多例证逐一分析。

(1)林冲对柴进的回护

吴用在唆使林冲火并时曾提及柴进,林冲的反应则颇耐寻味。他对柴进大加回护,对王伦则极尽诋毁。

林冲谈到自己的落草始末,言之凿凿表示“非他(柴进)不留林冲,诚恐负累他不便,自愿上山”,貌似是林冲主动出走,然而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林冲道:“承先生(指吴用)高谈,只因小可犯下大罪,投奔柴大官人,非他不留林冲,诚恐负累他不便,自愿上山。”–《水浒传 第十九回》

佐证便是柴进在听闻林冲欲离开庄园的想法时,毫无挽留,第一时间便一口应允,还假惺惺地表示“既是兄长要行,小人有个去处,作书一封与兄长前去”。

林冲便说道:“……求借林冲些小盘缠,投奔他处栖身。异日不死,当效犬马之报。”柴进道:“既是兄长要行,小人有个去处,作书一封与兄长前去。”–《水浒传 第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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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兄长要行,小人有个去处

柴进甚至贴心地想到沧州道口盘查严密,因此需要“再有个计策,送兄长过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欲送走林冲。结合诸多线索,可知柴进或许早有逐客之意,只是碍于身份尊贵,不方便主动开口。林冲既然提出,那正好借坡下驴。

当然,并不能因此对柴进过多苛责,因为正如前文分析,柴进交结江湖豪客本就是权势人物的自娱自乐;作为前朝皇族,柴进也绝不想真的惹祸上身。而林冲所犯之事太大,牵连太广,实难庇佑,因此打发对方另觅栖身之处也属人之常情。

人情是要做的,风险也是要担的。做人情的美名由柴进笑纳,担风险的隐患则由王伦承担。王伦有逐客之意不假,难道柴进便无逐客之意?林冲不可能意识不到其中的关节,但他还是感恩柴进而怨恨王伦,根本原因在于柴进尊贵,而王伦卑贱;换言之,乃是欺软怕硬、媚上凌下的心态发作。

林冲道:“先生(指吴用)差矣!古人有言:‘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量这一个泼男女,腌臜畜生(指王伦),终作何用!”–《水浒传 第十九回》

假设王伦也有“大官人”、“衙内”的身份加持,林冲是绝对不敢造次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对王伦的侮慢詈骂,与他对高衙内的卑躬屈膝乃是双生镜象,一脉相承。

(2)林冲对王伦的怨恨

在宴席之上,林冲身上的“不平之气”、“顾盼之心”被吴用敏锐捕捉,吴用遂设计“教他本寨自相火并”。

早间见林冲看王伦答应兄长(指晁盖)模样,他(指林冲)自便有些不平之气……我看这人,倒有顾盼之心,只是不得已。小生略放片言,教他本寨自相火并。–《水浒传 第十九回》

林冲为何“不平”?因为他曾受过王伦的刁难,因此怀恨在心。然而追根溯源,王伦当初也并无必须收留林冲的理由,收留是情分,不留是本分。如前所述,林冲虽有柴进的举荐书信,但柴进对梁山的影响并无想象般大,更何况柴进自己都不愿久留林冲。

林冲为何“顾盼”,因为他打心底瞧不起王伦集团。顾盼即四下张望,有审视同侪之意,因此顾盼自雄、顾盼雄飞往往含有“自视不凡”的隐喻。

从能力上讲,林冲无疑凌驾于王伦集团的全体成员,即使王伦不肯让位,林冲至少也该做个二把手。但实际情况却是他“坐第四位交椅”,仅在朱贵之上。

林冲怀中取书递上,王伦接来拆开看了,便请林冲来坐第四位交椅,朱贵坐了第五位。–《水浒传 第十一回》

从王伦拙劣的提防方式上看,他确实是个“胸中又没文学”的蠢材,但彼时的林冲却根本不敢发作,原因无外乎山寨内外皆是王伦心腹,形势比人强罢了。

林冲大怒道:“量你是个落第穷儒,胸中又没文学,怎做得山寨之主!”–《水浒传 第十九回》

林冲看岸上时,两边都是合抱的大树,半山里一座断金亭子。再转将过来,见座大关,关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水浒传 第十一回》

火并和火拼一样吗,火拼?

量你是个落第穷儒,胸中又没文学

从这一点看,林冲身上缺乏匹夫一怒的血气,他的爱妻屡次受辱,他却只敢寻觅陆谦这种小角色出气;他在梁山郁郁不得志,却只敢“频频把眼瞅这王伦,心内自已踌躇”;直到他得到晁盖等人的唆使与暗示之后,才敢放心大胆地厮杀火并。事前优柔寡断,事后恩将仇报,小人嘴脸跃然纸上。

他(指林冲)自便有些不平之气,频频把眼瞅这王伦,心内自已踌躇。–《水浒传 第十九回》

从林冲前恭后倨的嚣张态度中,看不出他对王伦的丝毫感激。王伦刁难过林冲不假,但也收留了林冲,纵使王伦不配为山寨之主,又有何非死不可的理由?退一步说,即使王伦必死,为何一定要由林冲动手?林冲难道不知道他是在替晁盖、吴用做嫁衣么?

林冲之所以不顾江湖道义,弑杀旧主,根本原因还是为了报复王伦昔日的刁难羞辱。而在报复心理背后,依然是畏强欺弱、自私自利的心态在起作用。

正是因为晁盖集团的强势介入改变了梁山的旧有格局,林冲才敢悍然火并;如果此番上山的是一群能力平平的凡俗之辈,林冲绝不敢如此造次。从某种意义上看,林冲借晁盖上山的契机弑杀王伦,不仅是畏强欺弱,更是恃强凌弱,狐假虎威。

小结

从行径上看,王伦并未加害林冲,林冲却弑杀王伦,可谓不忠不义。然而林冲不仅未得骂名,反而获得一片叫好,理由何在?

理由其实很简单。《水浒传》的世界乃是强盗的世界,而在强盗的世界中是没有伦理道义可言的,面谀背毁,以下犯上司空见惯。即使是有限的“义气”,作用范围也十分狭窄,譬如武松对施恩讲义气,但对遭到施恩盘剥的商户却并无同情;周通对李忠讲义气,却屡次祸害山下的刘太公一家。

(施恩)留武松在店里居住。自此施恩的买卖,比往常加增三五分利息,各店里并各赌坊兑坊,加利倍送闲钱(指保护费)来与施恩。–《水浒传 第三十回》

(刘)太公道:“……近来山上有两个大王……见了老汉女儿,撇下二十两金子、一匹红锦为定礼,选着今夜好日,晚间来入赘老汉庄上。又和他争执不得,只得与他。”–《水浒传 第五回》

换言之,作为梁山的匪首,王伦必须要强大,弱小就是原罪,弱小的结局便唯有一死。

即使林冲当时没有动手火并,晁盖、三阮、刘唐等人也已经“身边各藏了暗器”,只等着吴用“拈须为号”。可见王伦当日必死,只不过死于何人之手尚存变数。

吴学究笑道:“兄长放心,此一会倒有分做山寨之主……兄长身边各藏了暗器,只看小生把手来拈须为号,兄长便可协力。”晁盖等众人暗喜。–《水浒传 第十九回》

火并和火拼一样吗,火拼?

兄长身边各藏了暗器,只看小生拈须为号

想要在强盗世界中坐稳交椅,要么自己能打(如晁盖)、要么手下能打(如宋江);王伦自己不能打,手下也尽是庸劣之辈,那么身首异处便是注定的下场。

正缘于此,林冲性格当中的卑劣阴暗也被理所当然地掩盖。理由很简单,作为一个德不配位的庸才,王伦可谓死其宜哉,那么死于何人之手似也并无差异。

在此不得不感叹施耐庵的老辣笔触。他通过大量的情绪渲染与细节铺陈,将一个天怒人怨的弑主之事,描写得十分冠冕堂皇,且在潜移默化中将读者代入强盗世界的价值观中,令王伦之死的始末过程显得意外顺畅,甚至令读者大呼过瘾,似乎一切本应如此。

林冲喝叫众人就于亭前参拜了。一面使小喽罗去大寨里摆下筵席,一面叫人抬过了王伦尸首,一面又着人去山前山后唤众多小头目都来大寨里聚义。–《水浒传 第二十回》

其实究根诘底,王伦在一系列事件中的所作所为并无不妥。譬如林冲杀害王伦的理由是对方嫉贤妒能、不肯接纳晁盖;但晁盖与王伦本无交情,甚至连引荐书信都没有,王伦又有何理由接纳对方?

实际王伦不接纳晁盖才是理性选择。晁盖集团犯下的重案比当年的林冲还要严重许多,一旦上山必定引来官军围剿;且晁盖一行人多势众,鹰视狼顾,早晚鸠占鹊巢,因此王伦的选择并无不妥。

只可惜故事发生在《水浒传》的世界中,因此人物结局的善恶不在于选择的理性与否,而在于实力的强弱高低。晁盖强大,王伦弱小,那么王伦无论如何选择都难逃一死,甚至不需要晁盖动手,林冲就替其代劳了。

断金亭上,立着一众真太岁;聚义厅下,倒着一具无头尸。林冲托言“义气为重”,实际却是公报私仇;晁盖自诩“强宾不压主”,实际却在“大义既明”的掩饰下焚香礼拜,不揣冒昧。而在众喽啰山呼海啸的声潮中,借义气之名行不义之事的荒诞闹剧,又在水浒的世界中无数次再度上演。


我是胖咪,头条号历史原创作者。漫谈历史趣闻,专注三国史。从史海沉钩中的蛛丝马迹、吉光片羽,来剖析展开背后隐藏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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